第五十五章
窗外萧瑟。朔风呼呼地拍打窗户，灰白的浓云积压在天边，远处枯枝上徒有几只乌鸦。
主任说，患者术后血管狭窄，可能会引起脑缺血、缺氧，如果出现疼痛、呕吐等症状要及时告知医生。由于病情复杂，一次手术并不能切除全部，所以有复发风险，要跟患者多沟通，做好继续治疗的心理准备。后遗症可能有，但也依个人情况而定，恢复好的话并不会影响生活。
郑尘和秦璘母亲听了这些话，心情沉重，两人不多说什么，只强颜欢笑，图个安慰。
秦璘躺了一天才醒来。第一眼，看见的是白色天花板。麻药退后，伤口开始疼，他便知道自己还活着。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，梦见跟郑尘一起玩游戏，郑尘一直牵着他的手，陪他说话，很温柔。
“小璘……”妈妈竟然来了。
秦璘动了动嘴。
“嗯，妈妈来看你了。”
秦璘动了动身子。
“想翻身吗？妈妈帮你。”
秦璘呜了一声，慢慢开口：“会看不见你……”
“傻孩子，我坐你那边去不就好了。”
秦璘这才往右侧转，而这个小小的动作已经扯得他头很疼了，只好作罢。他稍稍歪头，发现枕边除了自己的小猪外还有一只海豚，旁边的置物柜上还有一只白色小兔子、棕色小熊。
“谁的……？”
“都是小璘的。”
秦璘不说话。
此后的几天，秦璘一句话也没有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，只像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。大多数时间都是母亲在照顾他，护工只负责送饭、取药等需要跑腿的事。郑尘来过医院几回，但不敢进房间，每次只在门口和阿姨交谈几句，了解秦璘情况后，苦涩地离开。
母亲看着呆滞的秦璘，劝道：“小璘，要不我们休学一年吧…”
秦璘情绪忽然激动起来：“……不！我不…我要上学…考试、我要毕业！”
休学？说得轻松！秦璘费了多少心血考学校？预录取的名额说不要就不要了？！
秦璘红着眼睛，恶狠狠地吼：“你什么都不知道！就要我休学！我死也不要！”说着说着就哭了，“我要毕业、如期毕业……”
这些多天来，秦璘第一次说这么多话。
“好了，小璘，妈妈这不是和你商量嘛。不休就不休，别哭了。”
他不断重复，眼泪浸湿了枕巾。想到夏天参加复试的辛酸事和那所令他不满意的师大，更委屈了，接下来的半天，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流眼泪。晚上，刚拿起饭勺凑到嘴边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，忽又大哭起来，没过多久就喊头疼。医生把错怪在家属身上：病人刚做完手术，怎么能让他情绪变化这么大？母亲也无奈，独自在病房外落了两滴眼泪。郑尘说，或许是几周没去上课，心里焦虑了。
于是，母亲根据郑尘的话，把宗旨转达给秦璘：没关系，大四已经很少有同学去上课了，老师期末会划范围，一定能考过的。秦璘问：你怎么知道？母亲想了想，说：妈妈问过了你的同学。秦璘生疑：你怎么认识我同学？我的哪个同学？长什么样的同学？在秦璘的再三逼问下，母亲不得不说：是你学长……
“姓郑的？”
“不……”
秦璘恨道：“滚！叫他滚！”
母亲不知道秦璘为什么这么讨厌郑尘，便说：“别生气了，小璘，是妈妈怕你担心，才去找他打听学校里的事的。是妈妈去问的，他没有……”
秦璘又哭起来：“你多事！问谁不好要去问他…！”
像低三下四的狗，去舔高高在上的国王。
哭得满脸泪水，满身大汗，哭得缺氧，直到梦里还在呐喊。
郑尘背地里安排甄惟一给秦璘送学习资料。
秦璘听说甄惟一要来，便比往日穿得更得体些。收拾整齐，去照镜子。天哪，秦璘简直是一只秃头的灰鸭子，头侧还趴着只曲折难看的大蚯蚓，双眼红肿如猴儿腚——秦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自己。秦璘好难过、好难过，于是躺回床，告诉妈妈自己谁也不见。
秦璘再也不放声哭泣。
抱着甄惟一送来的资料，默默学习。母亲不在的时候，他才哭，哭完把纸收拾干净，不着痕迹。或半夜醒来，把自己裹进窗帘，悄悄流泪。
崔行建来看他，秦璘不见；常歌来看他，秦璘也不见。秦璘把自己埋在病房，只在没人的时候以泪洗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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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璘不笑了，连哭也不会哭了，别人说什么他都跟听不见似的，只盯着书发呆。
郑尘在十二月，才来到病房。郑尘坐在秦璘窗边的椅子上，静静看他。
“呵……”秦璘勾起嘴角，似笑非笑。
郑尘脊背发凉：“秦璘……”
秦璘笑起来，死死盯着郑尘的眼睛，认定：“都是你在操纵，一切。”
“秦璘……”
秦璘从枕头底下拿出两份资料，咧嘴恨道：“是你写的。”
郑尘看到那熟悉的封皮，顿时紧张起来。那是他整理的考试题，大三两个学期的，都经甄惟一的手交到了秦璘手上。
秦璘虽然动了手术，但思维竟愈发的敏锐。两份资料的手笔、文风，和郑尘在大二时为秦璘改过的那篇论文的风格极其相似。这次送来的资料里，三份恰巧都在，秦璘仔细核对后便发现了。
“我连着考第一名，是你操纵的；我没被H大录取，而被H师大录取，也是你操纵的。接近我，离开我，又追逐我，抛弃我，挖出了我的心，拿出来炫耀，最后扔给狗吃。好玩吗，郑尘？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，躺在这里，你还不够玩是不是？你现在又来了，你要把我怎么样？说你爱我？然后再一次折磨我、抛弃我是不是？嗯，没错，我喜欢你，我爱你，所以你就可以不断、不断、不断！折、磨、我！我是只有死了，才能脱离你的控制是不是？还是说，你本来就想给我个痛快死法，只可惜这回我又活下来了，啊？我知道的，你们就是想看我痛苦，看我不得好死。郑尘，可以的，”秦璘捞起袖子，“喏，你不是想要我痛苦吗？够不够？”
秦璘手臂上，满是刀片划痕。
“不够啊？”秦璘揭开衣扣。
“秦璘——”郑尘抓住秦璘的手。
“嗯，我知道的。我的所作所为，都被你控制了。因为还不够，你还没有折磨够我！没关系，我替你来。折磨够了，我才能死。”
“秦璘，你冷静、你听我说、我没有骗你，你的成绩都是真实的—”
“我的感情、我的前途、我的生命，早都是你的了，郑尘，好吗？知道了吗？”
“不——”
“我只有一个请求。让我死，好不好？求你了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。求你了、求你了——”秦璘抓着郑尘衣领，“你是我的神、我的主，你动一动手指，我这样的蝼蚁，就能死。”
“你还没玩够秦璘是吗？哈哈哈……”秦璘倒回床上，瞪着眼睛笑。“窗户也锁着，门也关着，我哪里也逃不了。郑尘、郑尘，你真厉害，哈哈哈……”
母亲在郑尘面前崩溃地大哭，说小璘这孩子该怎么办？怎么成了这副模样？
“阿姨，以后，我来照顾他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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搜资料、看论坛，看到许多实实在在的肿瘤患者的病史，有点难受。希望我们都健健康康、快快乐乐地活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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