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三章
为了争取到更多机会，秦璘参加了四五所高校的研习营。盛夏，顶着三四十度的高温在各大城市间辗转，提着行李四处奔波，秦璘几乎撑破了身体极限。入营后，听讲座、发表会、笔试、小组讨论，一刻也停不下来。夏天闷热，一场雨过后，外面暑气徘徊不散，里面冷气猛吹，最易热伤风。
躺在只铺着一层床单的硬床板临时宿舍里，吹着噪音电风扇，闻着陌生室友的汗臭，秦璘还在背明天报告会上的古文。
“秦璘，可以关灯吗？”
“好。”
秦璘下床关掉灯，走出了监狱一样的破房间。
外面闷如蒸笼，知了刺耳尖叫，在走廊踱了两步，秦璘喘不上气，无奈回房间躺下。
室友已经打起呼噜，翻身时把床板压得嘎吱响。秦璘一夜未眠，第二天心脏不适，但仍旧撑完了上下午两场报告会。秦璘最后一个发言，会议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，主持人草草宣布结束，众人散场。秦璘恍恍惚惚坐在会议室一角，休息够了，才起身离开。第一排，一位来旁听的外校老师教室叫住了他：“诶，同学，你刚刚说得真好。”秦璘站着。那老师继续称赞：“你和别人都不一样。他们总说得太学术，叫人听不懂，我一位也记不住。但你不一样。学文学，讲天赋，并不需要后天的造作。我觉得，你是…属于文学的。”秦璘听了先是惊讶，最后笑起来：“谢谢……”——这位陌生老师的鼓励，为秦璘带来了坚持初心的希望。对文学的执着让秦璘默默承受寂园对他的折磨，但文学同时也在秦璘遍体鳞伤时救赎了他，如果命运什么也不肯舍予秦璘，那么秦璘最后只愿在这一条注定孤独的道路上求索自我。
这所学校的学习任务结束后，秦璘订了一家好酒店，整整昏睡两日，到第三天，又奔去机场，往北方的一所高校去了。他不断确认邮箱里各大高校发来的通知，订票订酒店，准备材料，忙得晕头转向。
天气太热，秦璘吃不下饭，一天只喝半瓶水。压力大时连做梦都在填表，梦见自己失误错过了某校提交资料的时间，半夜吓醒后连忙坐起来查官网，一看就再也睡不着。
养成不吃饭的习惯后，秦璘哪怕想吃也吃不进去了。味如嚼蜡不说，连吞口馒头也梗喉咙。好不容易咽下，胃又开始疼，没过几个小时就全部吐了出来。秦璘只能喝点米汤，状态好的时候舀两勺稠些的米粥吃，这就算一天的饭食了。
秦璘警告自己不能倒下，身体也还算争气，勉强能撑着走。
九月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仍在持续。已经获取保研资格的优质学生疯狂往各大名校投递资料、找教授签推荐信、到处盖证明章，秦璘也不例外。各校截至时间不一、对资料要求不同，手续复杂，这些全部要仔细落实，不合格的全部作废。中下旬，陆续开始复试、出成绩，所有人心里都忐忑不安。秦璘不敢关机，每天神经紧绷，怕错过招生办通知，但等了又等，只有两所高校打来了电话。
“同学，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，如果确认放弃，我们就把名额顺给下一个。”
一个是本校，一个是H师大。秦璘心仪的H大，并未录取他；其他学校暂未出结果。
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。不做选择，机会就越等越少……如果后续学校不录取秦璘，那秦璘就相当于落榜，所有努力功亏一篑。
那是秦璘生命中最难熬的一小时，最终，秦璘颤抖着回了H师大电话，确认接受录取。
月底，尘埃落定。
秦璘疲惫不堪，闷在家里，躺着，只会呼吸。回忆混乱不堪，经历过的每一件事，在脑子里闪现、跳动。说不清是悲是喜，感受不到一点鲜明的情绪，秦璘终于吃下久违的安眠药——前段时间怕吃了影响发挥——昏昏沉沉睡去。
被H师大录取的事，秦璘没有告诉任何人。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来说，没进心仪的大学是十分耻辱的事。之后的日子，秦璘不断做梦，梦见自己没写对学号、梦见自己投错邮箱、梦见班里的同学嘲讽他蠢笨。梦里，同一个考场，秦璘在里面考了无数场试，高数题？秦璘没学过高数啊，只能抓着卷子无力地哭，收卷，零分。又说要考游泳，秦璘不会游泳，被考官踢下水就浮不起来了，呛水、无法呼吸……
也会梦见郑尘。郑尘趾高气昂地监考，秦璘什么也不会。名词解释：《词林正韵》、《太清丹经要诀》、《释拜》、《淳化阁法帖》、《大乘阿毗达磨契经》。秦璘急得眼红，第一个有点耳熟，但就是想不起来，第四个也有点耳熟，但还是想不起来，其他的从来没听过，秦璘一点办法也没有。“时间到，收卷。”郑尘拿过秦璘的空白试卷，不屑道：“你是哪个大学的学生，居然交白卷，到底是怎么过初审的？啧，连第一个都不知道还考什么古代文学？”秦璘便从梦里惊醒，起来傻乎乎地去查每个词的意思，直到背会为止。
梦见郑尘给他审论文。“秦璘！你怎么搞的，抄个页码都能抄错！这材料明明在卷二六第357页！”郑尘是天才，过目不忘，连页码也记得。秦璘委屈地翻书查，果真打错了数字，于是被罚做大学物理题。“这道题我昨天才给你讲过，别告诉我今天你就忘了。”秦璘红着眼，拿着笔：“这个、静电力…是、是0…呜……”“错！秦璘你高考是怎么考进来的？成天发呆不学无术还有脸哭呢？”秦璘委屈：“文科生，不学、不学物理……”郑尘说：“最后给你一次机会，背一下《金刚经》第一品。”“如、如是我闻……如是我闻。一时佛在、在……”“背的什么东西！算了，我也不教你了，自生自灭去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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