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
期末成绩出来，秦璘排名第一，他放下手机，并无欣喜。呆呆地躺在床上，失去灵魂。
第二个学期，秦璘时常遇见郑尘。寂园风平浪静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郑尘会与秦璘打招呼，偶尔说两句话。但秦璘眼底暗淡失神，再也不起一点波澜。
听说艺术家死了。
三月的一天傍晚，秦璘放学回家，发现三楼的门开了。他紧张地站在门口张望，却发现一群不认识的人在里面搬家具。艺术家的画作、雕塑，五颜六色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，被装修工人一脚一脚踩过。
秦璘额前的碎发，被风拂起。
一个涂了口红的高瘦男人转过身，注意到秦璘，笑了笑。
秦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他觉得眼前的人太迷人，目不转睛地盯着。那人既有男人的阳刚体格，又有女人的知性风度，他手上戴着夸张的装饰戒指，头上懒洋洋地扣一顶爵士帽，短大衣配高腰格子裤，像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。
“有什么事吗？”男人问。
“……这些都不要了？”秦璘低头看满地的美术作品。
“嗯。”
“他说都不要了吗？他不回来了吗？”秦璘问得急切。
“怎么说呢……他去世了。”
秦璘低下头，盯着一个碎成三部分的兔脑袋：“哦……”兔子以前是摆在电视柜上的。
那人见秦璘上楼去，忽然叫住了他：“诶，你住詹恒楼上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等一下，他好像有东西给你，我去找找。”
艺术家给秦璘的，是一个速写本。速写本里只有一页铅笔线稿，是熟睡中的秦璘。纸张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，似乎被水浸过。
那天的日落很刺眼，秦璘坐在卧室的窗台上望天，直到夜幕降临。秦璘想起与艺术家的许多事，并不悲切，他觉得艺术家已经彻底自由地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安身，所以只对着夜空对他道了声“晚安”。
后来，秦璘请了一周假。他还记得梦里的南莱岛，在手机上真搜到了同一个地名，就义无反顾地去了。
南莱是南部一处安静的小渔村，淡季没有游人，到处关门闭户，只有不多的出租在港口候客。
日落时分，秦璘站在空无一人的海边，看远处悬崖，听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。那一刻，全世界都是秦璘的。
秦璘住在海边简陋的民宿里，关掉手机，与世隔绝。整日看海、看日落、看星空，任凭脑子里的幻想驰骋。天晴的时候，能看到远处一座飘渺的小岛。客店主人说，去岛上要坐三小时的船，如遇风浪，指不定被困几天几月。秦璘想到“忽闻海上有仙山，山在虚无缥缈间”这句诗，一时脑子发热，搭上早晨的船往那座遥远的小岛去了。船在海浪里摇摇晃晃地行驶，秦璘心慌，颤颤兢兢坐了三小时，终于熬到上岸——还活着。
小岛上修着统一的白房子，房子后面种了秦璘不认识的植物。街上没人，秦璘走了一圈，觉得无趣，回到港口等下午回去的船。他坐在面朝大海的长椅上发呆，椰树的叶子遮住了正午热烈的阳光。
这里离城市很远，听不见一点嘈杂的噪音，只有海鸥与海浪齐飞的整饬画面。远处一座红白相间的灯塔，衬着湛蓝的天空与海，干净清爽。
秦璘拿出艺术家给他的速写本，慢慢地在空白页勾勒此刻的景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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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歌很喜欢秦璘的校园，时不时就去找他。常歌进图书馆看小说，秦璘在自习室学习；常歌去各学院教学楼参观，秦璘找一个角落背单词；常歌去寂园背后的空地喂猫、去人工湖边逗鸭子，秦璘坐在石凳上看云、发呆。
“秦璘，你们待遇真好，十几个人就占这么大的教室，一个教室配两个空调还有窗帘、多媒体。居然有属于本校的博物馆，以前我听别人说还不信，那些竹简和象牙果真是从你们地下挖出来的！图书馆、食堂还能刷脸卡、手机预约座位，高科技啊。每栋楼都有电梯，哪像我们那破学校的危房，步子踩重了都要掉墙皮。看看你们的人工湖、音乐厅、操场、体育馆、游泳馆、健身房——秦璘你可真是太享福了！”
秦璘歪头想了想：“还好吧。”
“岂止是还好！我做梦都想读你们学校呢，只是我脑子笨，考不上。你当时考了多少分？”
“六百多。”秦璘怕常歌难受，谦虚地抹掉了后面的数字。
“六百几？”
“嗯…六百七……”
“嗯！不愧是秦璘！小脑瓜儿里大智慧~”
被常歌奇怪的话夸奖，秦璘笑起来：“天外有天，人外有人。”
“可别谦虚了，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、最认真、最——可爱的人！”
秦璘被夸红了脸，低下头不说话。
“秦璘，你太较劲了，没心没肺点才好。”
“嗯……”
秦璘很喜欢跟着常歌到处探索。一个学期下来，他们的足迹已经遍布整个校园、五大校区。他们摸清楚了校车往返时间，吃遍了每个校区的每层食堂、逛遍了每个校区的每栋图书馆。
药学院：他们在药圃各种植物间散步、点评花叶的姿色。
机械学院：他们混进实践基地，对各式巨大机械、复杂车间啧啧赞叹；他们在门口看别人团队设计机器人，还当了一回跑腿，给夜以继日搞研发的学生送晚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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