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章
凌晨两点，秦璘把标注了密密麻麻笔记的书页合上，再次洗了一个澡。他换上了干净的白色衣裤，呆呆地，坐在镜子前，凝视自己。
黑色的短发，棕色的眼眸，青黑的眼袋，干白的嘴唇……畸形的肿瘤、鲜红的血液、诡异的幻想……
“求你放过我吧，我真的好累……”他跪下，贴在冰凉的镜面上，“求你了……”
尽管秦璘在努力地摆脱和寂园的关系，但狂躁的幻想仍旧像一个弹簧，在他脑子里来回冲撞——
取沉寂了万年的冷泉，淬一把银冷的宝剑，削掉曹辛的脑袋；剖开她的胸膛，看那颗心是红的还是黑的；庖丁解人，剁碎炖汤，请你品尝。灵魂飘荡，与鬼神遨游，无情无欲，回到万古洪荒。这恐怕还不够，死一次不解心头之恨，再让曹辛活过来，好好看一看秦璘罢。秦璘胸膛里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，萎缩成一团焦黑的枯肉，他的双眼永远睁开，流着永不枯竭血泪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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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大一挂科，秦璘这学期要多修一门体育。程爻说贺小英老师的羽毛球最好过，于是替秦璘抽选了这门课，正好一个班。上课内容轻松，大多数时间在自由练习，程爻便教秦璘打高远球，叫他抬起手臂用全身力气拍。秦璘一开始打得很软，但后来在程爻的不断鼓励下越打越有力量。把愤懑、痛苦都汇集在右臂，跳起来狠狠把球拍上半空，整个连贯而意气风发的动作让秦璘感到畅快极了。
“二十！好球！学长你越打越好了！”
秦璘喘着粗气，心想：二十二个球是满分，这样练下去期末应该不会给程爻拖后腿。
程爻喝了口水：“学长，你眼睛下面好像有点青。”
“是么，可能没睡好。”秦璘随口应付一句。
程爻笑了笑：“平时看学长轻飘飘的，打起球来很厉害啊！”
秦璘靠在墙边休息，没说话。
“虽然看上去就像要被风吹走那样。但是打起球来完全不一样。”
秦璘笑了笑：“我只是喜欢而已。”
“那正好，我拉你进个群吧！里面可以约乒乓球和羽毛球，有时候还有比赛。”
“嗯。”
话虽是这样答应的，但秦璘从来都没有主动找别人打过球。只有程爻约他，他才会进体育馆。体育馆里用羽毛球场的人都很专业，秦璘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，基本两个就被扣杀了。
“学长，你来这边。”
程爻简单介绍了一下，业余级别的就组到了一起，秦璘这才有些乐趣。业余选手们打几回合就要凑到一起聊天，有些还是从附近职业学校过来的，自然会说到学术以外的事：西门新开了火锅店听说很好吃、好友创业血亏想出家当和尚、房租交不起下个月只能住地下室……和寂园酸腐高傲、勾心斗角的知识分子比起来，他们简直是世界上最真诚坦然的人。
秦璘很羡慕他们闲放而自然的生活。
“同学，要闭馆了，你还不走吗？”
“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秦璘歪在体育馆的观众席上睡着了，听见声音后忽然惊醒。他坐起来，发现面前有两个人：一个身材健硕、眼睛圆亮的女生和一个矮个子、麦色皮肤的男生。秦璘依稀记得，这两个人是职业技术学校的，经常一起出没。
“……我没事，谢谢……”秦璘站起来，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场地，摇摇晃晃地要离开。记得之前是和程爻来打球的，但是太累了就去上观众席休息。来回抛动的球有催眠的魔力，没过多久就让秦璘睡下。
“我着扶你吧。”女生放心不下，把球拍扔给男生拿着，自己走上前挽住秦璘的手。“走吧！”
秦璘愣了愣：“不、不用了……”
女生嗓门洪亮，带着一口东北腔：“别不好意思！你是古籍所的秦璘吧？都听程爻介绍过了，认识了就是朋友，我叫常歌。”她挽着秦璘走，声音放小了些，“前边的小菜鸡叫崔行建。”
“喂，我听到了——”崔行建回头。
常歌笑得爽朗，加快脚步走跟上崔行建。秦璘几乎是被她拖着走。
“小伙儿，我看你没什么力气，可得多吃点！”常歌似乎比秦璘还高一些，她手臂很有力量，但又并非全是肌肉那样结实，总之让秦璘感到久违的舒适。正当秦璘又要边走边昏睡过去时，常歌大声道：“崔行建，我饿了，我要去卖烤冷面！”
崔行建声音温和，慢慢说：“还吃，多重了你还吃，晚上的球不是白打了？”
“我不管，我要吃。”
“随便，以后可别说我没阻拦过你。”
“你付钱！”
“知道了。”
秦璘被常歌拖着小跑到学校东门外的小店前，气喘吁吁。
白炽灯从窗口垂下，照着一排酱汁和小菜。穿着白短袖的大叔一边大声问排队的要哪种，一边用铁铲花式翻冷面。打一个鸡蛋，洒一把葱花，来一撮洋葱，拈几片香菜。烤肠切开，酱汁淋遍，辣椒点睛，嗞嗞香味钻进鼻子里。秦璘看得入神，忍不住咽口水。
常歌端过她的那份，叉了一块递给秦璘：“给！”
秦璘一口吃下，烫了嘴、呛到了眼睛，仍不可思议地赞叹：“好吃，”困意瞬间被美味击退，他看着铁板上翻飞的冷面和酱汁，“好神奇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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