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二章 出发
秦璘回到了家。
秦桡是彻彻底底不在了，家里积了好多灰尘。前几天似乎下了雨，从窗缝里飘进来，混着灰泥在墙角淤出了波浪纹。
家中潮湿，被子隐隐有股霉味。墙皮落得簇簇，好似春花。
秦璘捂着冰冷的棉被睡下。不知为什么，前些天关于湖泊、山川、星空、流萤的幻想都消散了，他把手收到心口，发抖，睡不着。湿冷的环境容易孕育出各式各样的怪虫，秦璘觉得，自己肩上凉飕飕的，大蜘蛛、蜈蚣、白蚁都爬来了。
秦璘翻了个身，吓得叫也叫不出来。
一张深不见底的脸笑着：“你不知道我在这里啊？秦璘……”
凌晨十二点已过。
秦璘说：“他们都在骗我。”
有只鬼陪他睡觉，也不算孤独。他把手伸过去，希望鬼能握住。
第二天，清晨的阳光普照大地。
屋里的主人把手扶上自己冰凉的脸颊，说：“我不是你找的秦璘，那人已经变成鬼了。”
郑尘站在秦璘家门口，问：“怎么变成鬼了呢？”
“他昨晚被我杀了，现在我用他的皮囊活命。”
“好个野鬼，还我秦璘！”
郑尘举手作势要打，秦璘笑着退了几步，反被逼到墙角。
“说，秦璘在哪里！”
摇头。
“说不说？”
还是摇头。
“那你就别怪我……”
！
“哈哈哈——哈哈哈！啊呀！哈哈哈……别、别！我——哈哈哈！我说！别、别挠我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“说吧。”
“秦、秦璘已经死了……啊哈哈！别、别！哈哈哈、哈哈……”
秦璘笑得满脸通红，站也站不住了，便顺着墙滑下去。他抬起头，气喘吁吁地看着郑尘：“我、我就是秦璘……”
“哦，怎么证明呢？”
“我、我是有重量的、很重的，宋定伯卖不了我的。啊……”秦璘看郑尘动了一下，条件反射地缩起身子，把双臂抱得紧紧的。“真的、真的、不骗你……”
“起来让本尊掂量掂量。”
秦璘笑麻了手脚，起来就歪去郑尘身上，只好认错：“我错了、错了、可别再挠了……再笑，就断气了……”
郑尘不知道秦璘身子这么敏感，顾不得换鞋，便把秦璘搀去了沙发上。
“没事吧？”
“岔、岔气了……”秦璘摁着肚子，竖起眉毛：“我要报仇，你不许反抗！”
“来吧。”郑尘伸开双臂，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。
秦璘吸口气，运出挠痒神功，两手往郑尘腋下戳去。一下、两下、三下，也没见郑尘躲，于是连揉带捏，团面粉似的。“你是木头吗！”秦璘不死心，又开始掐郑尘的腰，仍不见有反应。没过多久就掐累了，他抬起头：“你为什么不痒？”
“可能是没有这样的神经吧……”说完这句话，郑尘倒笑了。
秦璘看着郑尘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做了大不敬的、惹人浮想联翩的事……
郑尘来了以后，秦璘马上说要走。
“你就这样走了？”
“嗯。”
“什么也不带？”
“带了，钱、手机、充电器、小猪都在书包里。”
“药呢？”
“在、在的。”秦璘有点心虚，药嘛，喝的是药，敷的也是药，带一种就够了吧。
“我说喝的中药。”一句点破。
“不喝了呗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
“那怎么办，我还得背着电磁炉和药罐子不成？”
“中药带两副，我找地方给你熬；膏药都带着，敷贴一盒，喝水喝药的杯子各一个，一样也不能少。”
秦璘不乐意了，还从没有人这样管束过他，“装不下。”
“装我行李箱里。”
“你带这么多东西怎么风餐露宿？我出门可是从来不带行李的，走到哪住到哪。”
“你就不怕忽然断药，情况反弹么？”郑尘板下脸，严肃地盯着秦璘，见他渐渐露出纠结、惧怕的神色，才胸有成竹地给他台阶下：“只有这回情况特殊，等你好了，依旧走到哪住到哪。”
“哦……”秦璘乖乖收药去了。
“嗯，真听话。”
对付秦璘的小脾气，郑尘可谓游刃有余。
郑尘从与秦璘出发的那一刻起，便觉得自己人生的奇妙体验开始了。
秦璘在出租车上干咳了两声，并摇下了一点窗。
司机说：四卜四崔倒哩咯，哦把窜子摇下来点嘎
秦璘说：有点热。
司机说：哩兹口音不像兹滴人哦，拉哒
秦璘说：我是本地人。
司机说：本滴任咋不讲方言叻，哦看哩也卜像，贝贝楞楞姑俍家似滴，不像滴叻
秦璘弱弱地说：哦四诶……
秦璘说方言的语调像一只刚睡醒的懒猫，郑尘觉得无比可爱，脑子开始自动循环播放这句“哦四诶……”。
秦璘在客车站前，教郑尘下载app扫码取票、关注公众号查询车次，两个人凑在一起，郑尘连连点头：“原来现在都这么先进了。”秦璘虽不说，但心里敢肯定郑尘绝对是第一次乘长途客车的，否则也不会发出这么无知的赞叹。
“小哥哥，请问仄个机器可以用现金的吗？”
秦璘抬起头：“可以的。”
郑尘也看过去，是两个打扮得有些土的年轻女孩。
“谢谢你哈！”两个女孩互相推搡着走了，说说笑笑的。
秦璘笑着问郑尘：“你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吗？”
这次的方言连读太多，语速太快，郑尘摇头。
“她们说你帅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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