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伤
为什么呢。
郑尘仰在沙发上,不断问自己。
第三根烟抽完,他无奈地笑了笑。烟灰缸里的残渣,嘲讽着他这个无用的人。
他走向浴室:“洗完没有?”
秦璘缓缓扣上衬衣最下方的扣子,点头。
郑尘扯过旁边一张干净毛巾,蹲下给秦璘擦腿。
秦璘从那人身上的烟味和动作里,察觉出一份不耐烦的焦躁。更多的,是让人退却、震慑的陌生感。
秦璘轻轻扯过郑尘手里的毛巾:“我自己来……”
“穿上。”郑尘依旧蹲着,手里打开条短裤。
秦璘听话地踏出脚,让郑尘给他套上。
郑尘伺候完秦璘,指着床说:“先去睡吧。”离开了房间。
郑尘坐在客厅抽今夜的第四根烟。他翘着腿,面前是电视,黑色的屏幕上倒影出秦璘的身影,他只装作没看见。
秦璘立在郑尘身后。不去睡觉,不发出声音,凝视着郑尘。
“你抽烟……”秦璘被这般场景,残忍地绑架回童年噩梦。曾在他的温柔中生结出的清透冰晶,一下子都覆在腌臜的烟灰之下。
“为什么?”郑尘没有回头,只是冷声质问。
他也不知自己问的是什么,心中有太多疑问,不知从何问起。心总是压抑在低濕的盆地,愁云不断堆积,却始终等不来一场大雨。
他越追,他愈躲;他欲放,他偏来;反反复复,一进九退,只是越来越远罢了。
秦璘咳了两声,跪在垃圾桶边吐起来。一串串吊着口津的暗红碎屑涌出,像血又不像血。
郑尘掐灭烟,过去扶住秦璘,几乎是以祈求的腔调:“秦璘、秦璘啊……”
秦璘红着眼,只恨还存着这条命,承受种种难以言表的苦痛。郑尘不再是郑尘了,他带着狡猾、虚伪、绝情的烟味,让秦璘失望、作呕。
“秦璘啊,你到底做了什么……”郑尘欲哭无泪。
“我……咳——”
秦璘埋进垃圾筐,吐出一口深色异物。
郑尘看着那裹在白泡沫里的暗红枯团,焦灼地问:“你吞了什么?”
秦璘低着头,口边还挂着秽物。
郑尘又急又无奈,大声命令:“吐出来!”
“咳、咳……”秦璘缓缓倒下。
郑尘慌了,以为秦璘吞了什么药。左手迅速揽过秦璘,右手伸指往秦璘口中探,直下舌根:“全部吐出来!”
“咳——咳——”秦璘在郑尘暴|力的刺|激下吐得昏天黑地,残留的烟味灌进喉咙,呛得他不受控制地往外呕。抵抗不开,说不出话,只好猛咬郑尘的使他停手。可郑尘依旧钳住秦璘不放,往扁桃体处挑摁。
“吐!”郑尘抵着秦璘的胃,迫他弓身前倾。
浑浊的胃液卷带出丝丝缕缕的异物,均顺着郑尘的手流出来。
“呜呃……”两行清泪,夺眶而出。
那束高贵而美丽的玫瑰,曾经由郑尘的手,递予秦璘。秦璘把花放在书桌前,悉心照料,日夜顾盼,连碰也舍不得碰。只叹后来,枝叶枯萎,花瓣凋零,韶华不再,好景不长。秦璘不知葬花何处,痴心一起,竟吞而食之。这般痴心,无人理解也罢,如今,还反遭郑尘斥骂嫌弃。可怜了无辜的花,死也不得安身,端端被糟蹋成如今这幅腌臜模样。
“秦璘,你这样,叫我怎么不担心你?你什么也不说,我无端揣测,整天提心吊胆!”
全世界没有一个人是懂得秦璘的。他的深情,他的痛苦,他的理智,他的狂热,他那玲珑透彻千回百转的心肠!
秦璘痛彻心扉,他吼道:“我的生死与你无关!你不要自作多情来管我!”
郑尘的真心从未被别人这样践踏过。他抓住秦璘的肩膀,逼他抬起头:“我若不管你,谁会管你!”
秦璘被这句话伤得哑口无言。原来自作多情的是自己。是自己先被虚伪的温柔蛊惑,对这个人有念想、有期待,其实,自己不过是被同情的弱虫。原本打算把上次的回忆当作秘密珍藏,现在竟连回想起一丁点画面都恨自己龌龊。
对啊,秦璘只会自轻自贱地爬上艺术家的床,丧心病狂地吞食不该属于他的玫瑰花,从头到尾没一处是干净的、正常的。他这样的疯子,人人避而远之,连正眼看他的人都没有。若还期待谁的真心,简直是天大的笑话。
秦璘抹干净泪,站起来,去门边穿鞋。
郑尘盯着秦璘,脸色阴沉。
“你回来!”
秦璘身影一转,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郑尘没有去追。右手,还滴着莹莹唾液。
2019.1.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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